图片

图片

当她还是一个小女孩时，心中就藏了个诗和远方的梦了——用她成年后的话说，这可能源于母亲对她的精神灌输吧。

小时候，母亲好揽着她，讲自己年轻时的事情——

母亲说，那年她们这里来了北京的几个知青，其中，有一个非常帅气的男孩。男孩长得白，高，瘦，一双眼睛又黑又亮，挺直的鼻梁如刀刻的一般。

说到这里，母亲总会情不自禁地抬起头，目光深邃地望向远方，

男孩文质彬彬，会写文章，会作诗，会画画，口琴吹得很美。夕阳如火，红霞满天，宛转悠扬的琴声随着山岗的风，飘得老远，老远。母亲的心也飘了老远老远。

男孩给她讲故宫，讲长城，讲优美的文学故事，讲着讲着，她钻进人家怀里。男孩给她写动人的诗，画好看的画，说带着她去看世界。她信了，说他走到哪，她就跟到哪。

后来，男孩走了，却没有带她。母亲才明白，她们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。

那人现在应该是一个大官或者教授了吧！母亲每每如此感慨。

知情们陆续回京后，母亲嫁给父亲，生下了她。

打从记事起，她眼里的父亲就是一个整天铁着张脸，脾气如炮筒一样的人，好像他人生的意义就是发泄发泄发泄，与人为敌。不知什么原因，父亲总不待见她，她从没有像其他小孩那样在父亲怀里撒过娇，所以母亲在给她讲故事时，她不止一次想象着，如果那个知情男孩是她的父亲该多好，甚至有段时间，她不断怀疑自己就是母亲与那个知青的私生女。

她时常想象出那样一个桥段：在一个月色溶溶的夜晚，母亲偷偷与那个人约会，在河边小树林里一棵柳树下，她们有了那一次。没想到那人很快接到返城通知，一走就没了音信，母亲后来才发现自己怀孕了，迫不得已带着她嫁给父亲，所以，父亲其实不是她的亲生父亲，应该是继父。父亲为何天天发脾气，为何看到她就烦，都可以合理解释了。

她天天沉浸在这个梦里，想着有一天去北京，找她真正的父亲。

窗外夏天的风，浮动着她美好的憧憬……

母亲却在这个时候闯进来，使劲将她摇醒：“慧，慧，快跟妈去医院，你爹被车撞了……”

她一时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，跟着母亲就跑出去，上了门口一辆脱拉机。

因为她们及时赶到，因为她的血及时输送到父亲体内，父亲的命保住了。

看着躺在床上的父亲，她突然哭了。

一屋子的人都夸她孝顺，真是一个好闺女。只有她知道怎么回事。

从那之后，父亲对她温暖了些，不再那么冷漠无情，或许因为身体内注入了女儿的血，让他懂得，什么是骨肉相连。

她的幻想破碎了，但心中对诗与远方的渴望，越来越强烈。

三年后，她考进一所大专。

在这里，她遇到一个给她写诗的男孩。

男孩名叫诗远。诗和远方都有了，多好的名字。

男孩是中文系高材生，尤其擅长写诗，以前诗歌还广受青年人追捧，对于这样有才有貌的男生，多少女生趋之若鹜。但他偏偏选中她。

她问，为何是我？

他说，因为你这双多慧而深邃的眼睛。

从小就渴望诗与远方的眼睛，果然不同凡响。

他们谈了三年象牙塔内的爱情，梦想毕业后，带着诗意去远方旅行，用诗谱写旅行路上的爱情之光。

可一朝走向社会，才发现世界并不是她们梦想的那样。他所擅长的诗歌越来越落寞，慢慢无人问津，他所谓的才华根本不值一钱，他承诺给她的诗和远方被现实的狂沙层层掩埋。

两个人一旦找不到共同的纽带，关系就断了。

她家里托人，把她弄进市招待所。

有那么一天，所里来了一桌客人。经理吩咐，这一桌子非富即贵，一定要好好招待。

她端着酒瓶挨个给富贵们倒酒。走到一个张姓老板跟前时，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，酒瓶里的酒溅出来，洒那人一身。她当时吓坏了，拿着酒瓶竟不知所措。

经理赶紧上来圆场，腆着笑脸道歉。

然后毕恭毕敬地向张老板解释，初来乍到的毛丫头，张哥别跟她一般见识。

她才反应过来，连连跟张老板说对不起，还拿起纸巾要给张老板擦拭。

张老板看她小脸涨得通红，一副手忙脚乱的窘态，哈哈大笑起来：没事没事，叫张哥就行，叫张老板多见外，顺手在她捏纸巾的小手上拍了两下。

她忐忑不安地出了包厢。

张老板看着她袅娜的背影，叫过经理，一阵耳语。

饭后，经理告诉她，这次多亏张老板大人大量，没跟她计较，为了表示感谢，让她去老板房间陪着喝两杯。

她虽然觉得这样有点不合适，但自己毕竟理亏，再说这样的大佬，她不敢得罪，也得罪不起。

之后发生了什么，毋庸多述。

原来，张老板名叫张枫，是本市龙头企业家，名下多家公司，构成本市的产业支柱。

连市长都给三分面子的人，她怎敢拂其意。事后她也只是小声啜泣几下，便陷入深深的茫然无助之中。

张枫摩挲着她雪白的肩膀，叫她不要害怕，他会对她负责到底，明天他就给她安排个好地方，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上班了。

第二天，她被一辆奔驰载进一栋临湖山水别墅。

她成了张枫的情妇，一名被豢养的金丝雀。

接下来的日子就简单了，她每日三餐有佣人伺候，出行司机随叫随到，没事时，就坐在阳台落地窗前看外面的山水美景。一切宛如梦里。

她常常想，面对如此美景，那个叫诗远的男孩应该会写出最美的诗吧。

张枫隔个三五天就来此过夜，这时候她才感到自己是一个人，一个女人。当她与他隔着餐桌觥筹交错，当他搂着她甜言蜜语，当他在她身上挥汗如雨，她想，这样过上一生，其实也挺好。但当她独自守着空荡荡的房间，一个人躺在大圆床上，她又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物件，和那沙发和那茶几和这大床一样，只是被人享用。谁会对一副家具付出真情，用得再舒服，坏了旧了，一样扔掉。

她心底升起丝丝的悲凉。

她在这复杂的情绪中度过一年又一年，终于在做他情妇的第五年，她给他留了一封很长的信，独自一人去了江南。

信中她感念他这些年的供养，让她养尊处优都忘了还有人间坎坷。她回忆他们五年来的感情，她相信他们的爱是真实而深厚的。她知道，他不管多爱她，也给不了她一个正常女人需要的生活，而她，从来没有奢求，只要曾经拥有，一切已经满足。她求他原谅她的不辞而别，希望他成全她，让她这只笼中鸟重归自然，去呼吸自由的空气，去奔赴真正属于自己的世界。

她最后写到——请不要找我。

辗辗转转，她终于在南国一个美丽的小城落了脚。她用这些年的积蓄，开起一家客栈。

没事的时候，她喜欢一个人坐在窗前，在茶香缭绕里，看烟雨蒙蒙，看满城飞花。

她深信，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地方，一定会有一个诗意的男人为她而来……

图片

作者简介

焦德坡 ，一名普通文学爱好者。

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，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，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，请点击举报。